我出生于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四川省仪陇县一个没落的道医草药之家。为什么说 “没落的”呢?因为我从小见爸爸妈妈都给人治病,却没有器械也没有药铺。爸爸赤手空拳给人治病,往往很少一点什么药叫患者用凉水喝下就行了(现在叫手法,心法治病);我妈妈经常在山坡田边扯草药给人治病,有时需要外敷,就把鲜药自己用口嚼绒后给患者敷上。原来他们是“右派管制份子”,所有家产、用品都被民兵收走了,所有的书籍、资料都被“破四旧”烈火烧光了……虽然远近的病人都尊敬他们,请他们治病都百依百顺;然而“文化大革命”时期会议很多,每遇大队、小队开会,他们都是挨批斗、罚站、晒太阳的对象。所以,不是正规医生,但实实在在还是我发蒙学医的第一任师父。
我的童年就是在这样的家庭环境和国家自然灾害的饥荒年代度过的,所以自小体弱多病,经常与民间草药、食疗打交道,从而与医药有了不解之缘,心身漫漫地体验了病人的滋味。
1970年读初中时,到了公社所在的小街上,正处于“文革”时期。那个时候,“学生也是这样,以学为主,兼学别样,即不但学文,也要学工、学农、学军,也要批判资产主义”(最高指示),课堂读书氛围极为散漫,课外自由活动时间也特别多。好在我爸有个阶级朋友(他也是当时的“阶级敌人”,我叫姑父)名叫宁昭,是一名老中医,他有两个徒弟都是贫下中农,还开有药铺。这就给我提供了一个理想的临床学医环境。学校松散之余,我都吃住在他家学医见习。真正算是我的第二任师父。
初中三年又停课半年,这三年半时间,我对中医内科收获不小,遇到病人已能自己开药。也曾经给我的奶奶、舅母等亲人看病治疗,还得到他们的夸奖:“这娃还能学会,找到治病用药的方路了嘛”!
那时学生上高中,都是推荐入学。我是班上的三好学生,所以班主任和校长曾推荐我上高中,作为成分不好家庭的一个代表。可是不久,这位老师和校长都遭到“立场不端正”的批判,理所当然,我必须回到农村,“好好改造,背叛家庭做好人”……
因为身体本虚,求学心切,年少气盛,经不住前途绝望的打击,初中毕业后的1974年曾大病一场。经过多方反复调治,收效甚微。有一天,听说后山梁上一个肺结核重病人家,请了仪陇县有名的大先生,明天要来看病,我便早早去攀沿这“救命稻草”。可是患者特别多,他们师徒俩忙到下午也没看完,我却有意要等到最后,因为我很羡慕先生这个职业,既受人尊敬,也能从解救病人的痛苦中自慰灵魂。
一直等到傍晚,病人退完了,我与主家商定后,才去拜访这位大先生。他叫余德,是仪陇县日兴区的中医世家,他父亲在解放前就是县府大先生,治病远近闻名。我请他们到我家住了一宿,一是治病,二是倾诉我的学习经历和学医志向。余老师家也是高成分,他和我爸聊得很融洽,又专门查看了我的笔记本(那时医书奇缺,成卷成本的书,全是自己抄写诵读)后,欣然同意收我为徒。这下我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高兴得彻夜无眠,疾病也减轻了一大半。
此后,按师承规矩,筹集礼物后,由二哥送我,步行到五十里远的余家举行了拜师仪式。从此师徒紧随不离,同吃同住一路出诊。这是我的第三任师父。
随着时间推移,生产队的管理越来越严,两年后,年满18岁以上的不准劳力外出,那是“挖社会主义墙脚”,要保证全日制劳动时间。当时一个壮劳动力干满一天,工值是一角八分;不听话外出者,必须向生产队缴罚金每天1元(买工时)。否则,批斗、惩罚父母,还要找师父“带头走资本主义道路”的麻烦。就这样,师父也不敢公开带我走了,只能保持关系。师父还专门为我买了两本书《伤寒杂病论》和《辨证施治纲要》嘱咐加强自学。
处于求知欲极强时期的年轻人,已具治病有效的成就感,更看不惯高压下的监督劳动,从内心不甘这样沉沦下去,整天闷闷不语,等待机会。
当我打听到离家较远的福临公社那边,有个小孩双腿骨折重伤,到重庆大医院要高位截肢,他父亲是出国工人,找了一个民间骨科神医,孩子转回老家给治好了。听到这样的消息,我如惊雷惯耳,恨不得马上去看个究竟。但想到我外出学医已给父母带来了很多灾难,索性不再告诉父母及任何人,私自筹备,然后秘密一人出行,步行60余里路,终于找到了这个医生的家。
他叫徐克卿,住在仪陇与巴中两县边陲的福临公社一个山沟里。在说明我的理想和处境及其来意后,徐师父家里也是高成分,他很同情我。好在他们大队缺乏医生,他有个徒弟在医疗站,他也被安排在医疗站,白天正常劳动,早晚出门治病。我就住在他家里,外出去治疗骨外科病人时就一同出诊,有时也可以代替师父去给病人换药。这是我的第四任师父。
原来,我私自出走后,家里掀起大波涛,公社多了一个“流窜犯”通缉令。时过不久,消息已传到师父耳边。一天,师父知道有危险了,说是某天有民兵要来找人,我的师娘姓林,娘家在大丰公社林家湾,说可到那里暂避风头。我们出诊时曾去过那里,知道路。午饭后就走,傍晚才到大丰公社的林家。没想到,当地民兵发现异乡人,告诉了驻队干部,一个电话问到我们公社,原来是“通缉人”,第二天就被遣送回去,还被送到公社武装部办了15天“马列主义学习班”,父母也受到牵连……
可我回家后,还是不死心。不过,这下我可知道:徐师父还有个胞弟,叫徐克林,也是他的大徒弟,受不了高压环境,户口迁到陕西省城固县二里公社河湾大队去了,那里也缺医生,还进了大队合作医疗站当医生。
经过一段时间的精心准备后,我没告诉任何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家乡彻底消失了。一路游医,从四川仪陇经巴中—南江--广元和陕西宁强--南郑--汉中,大约半年多时间,到了城固徐克林老师家,拜他为师,继续学习骨外科,一面游医治疗内科杂病。这是我的第五任师父。
直到1983年,游医到二里南面山里的小盘公社小盘大队,治好了黄支书夫人的长期腿痛旧疾后,大队支书邀请我进入了他们大队医疗站。医疗站原有一名老先生叫刘高明,他的师父是本地的贺吉祥老先生,当时已经去世。刘先生在胃肠病、妇科杂病和中草药炮制方面很有经验,比我强。我便顺理成章地拜刘先生为师。医疗站的内科及药物收入均归刘师父,我仅从骨外科医疗中获取点生活费。这样就有了相对安定的学习环境,能够细心钻研中药炮制方法及其实操体验,对我的业务学习很有帮助。这是我的第六任师父。
可是安定的环境没过两年,记得是1985年春季。城固县当时医疗卫生管理的卫协会和卫生局一行人,突然来我们医疗站检查。老领导直接对我说:“年轻人,我们是专门来查看你的,因为你是“三无人员”(无户口、无学历、无资质),看来你还好学,群众口碑也还可以,今天不处罚你;但你必须去上学,参加考试,取得合法手续以后才能正规执业”。
到了第二天我才知道,原来是公社卫生院向上反映的。因为卫生院前几天遇到医闹:一个当地农民伤员,在小盘医疗站治好病后,又到公社卫生院去骂医生:“我的伤在你们医院治疗七天,越治越恼火;到医疗站才治三天就消肿了,你这是成心整我穷老汉,害得我花了不少冤枉钱……”
从此以后,“学习取证,正规执业”成为我的信条。一天,我从小盘来到40里远的南郑县南海区医院给黄大华医生治腿伤,黄医师骑自行车摔断了小腿。因路远,晚上就住在医院黄大夫家。他是陕西中医学院毕业的,家里有许多中医教材书和杂志,我从教材上面的习题中体会到难度很大,需要刻苦努力学习,从而产生了上学读书的念头。再次来换药时,我借了杂志和书回去学习,在杂志上发现了“北京光明中医函授大学”的招生广告。我毅然决定去报名参加学习。
当我做好充分准备,辞去医疗站工作后,到北京去报名学习时,却超过了报名时间。接待我的是一名副校长周凤梧教授,周校长在仔细听了我的学医经历和不愿回头的来意后,想到他在1938年的遭遇(他是山东人,1938年日本侵略山东,沦陷区的医学生流离失所)后,表示同情、理解地问我:“你愿意到山东中医学院去上学吗?”我了解到周校长是山东中医学院的教授,正筹办“齐鲁中医函授大学”,我当时有个叔叔在山东胜利油田,想到这里,就高兴地答应了,并表示甘愿拜周教授为师父,一定好好学习,不负厚望!这是我的第七任师父。
我原是计划全日制求学的,去了以后才知道,“函授大学”是自学为主。有充足的自由活动时间。在这期间,听一个安徽籍学员闲聊中介绍说,淮南有一个善治痔疮的神医,他哥哥的顽固性痔疮病,不用手术,服药和食疗就彻底好了。因为痔疮是我临床遇到的难题,所以,不加思索地就约定跟他一起去看看。
我们一同坐火车到了蚌埠,他给我写了路线图就分手了。按他的指引,我坐汽车到了一个叫码头集的区级街上,找到了这位陈老先生,并获悉他原是阜阳人,解放前家乡发大水,游医来到这里。后遇战争年代不能乱走,解放了就定居在这里,参加了当时组建的医疗队务医,现在还有个儿子接班在公社卫生院。
在听完我说数千里来这里,是为了求学的愿望后,他表示欢迎。并说:“有心人,事竟成;也好,我们都是离乡人,既然来了,就帮我看店铺,也给你提供学习环境”。这是我的第八任师父。
这位陈师父守得住传统的“土”气,痔疮用药配伍都很随意,“无常定量,因人酌量”;他不光是单方药物、食疗治痔疮,还善于针灸疗法。针刺的特点是取穴少,不超过三个穴位,也不要求脱衣裤,特别是女同志,穿单衣裤或秋衣裤都行。我当时正处于大学教科书学习阶段,对不消毒就扎针,怎么也不放心。可奇怪的是:没听说有感染者,却有很多人反映效果良好。按陈师父的说法:“扎针不在多,也不在消毒,而在于内功运气,患者感应”……
不到一年,我还是离开了陈师父回到陕西,另找立足之地。原因是不能满足师父要求很难传承。师父要求先安家再成业,他有两个娇女,要留在家里才不会技术外传;按师母的话,是传男不传女,希望我能成为继承祖业的人。而我当时的誓言是“不学成正规医生,绝不谈对象,也无所谓家”。因为我的父母在四川,我给他们带来太多的麻烦,还无以报答。此地离家太远,对父母来说,语言也不通,难以尽孝,终归无法面对父母;再则陈师父的“否鬼药方”我也继承不下来,趁去学校上课后,再也没回陈师父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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