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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振旸:我的八位中医师父

来源: 西京中医药研究院2021-08-13


我出生于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四川省仪陇县一个没落的道医草药之家。为什么说 “没落的”呢?因为我从小见爸爸妈妈都给人治病,却没有器械也没有药铺。爸爸赤手空拳给人治病,往往很少一点什么药叫患者用凉水喝下就行了(现在叫手法,心法治病);我妈妈经常在山坡田边扯草药给人治病,有时需要外敷,就把鲜药自己用口嚼绒后给患者敷上。原来他们是“右派管制份子”,所有家产、用品都被民兵收走了,所有的书籍、资料都被“破四旧”烈火烧光了……虽然远近的病人都尊敬他们,请他们治病都百依百顺;然而“文化大革命”时期会议很多,每遇大队、小队开会,他们都是挨批斗、罚站、晒太阳的对象。所以,不是正规医生,但实实在在还是我发蒙学医的第一任师父。

    我的童年就是在这样的家庭环境和国家自然灾害的饥荒年代度过的,所以自小体弱多病,经常与民间草药、食疗打交道,从而与医药有了不解之缘,心身漫漫地体验了病人的滋味。

1970年读初中时,到了公社所在的小街上,正处于“文革”时期。那个时候,“学生也是这样,以学为主,兼学别样,即不但学文,也要学工、学农、学军,也要批判资产主义(最高指示)课堂读书氛围极为散漫,课外自由活动时间也特别多。好在我爸有个阶级朋友(他也是当时的“阶级敌人”,我叫姑父)名叫宁昭,是一名老中医,他有两个徒弟都是贫下中农,还开有药铺。这就给我提供了一个理想的临床学医环境。学校松散之余,我都吃住在他家学医见习。真正算是我的第二任师父。

初中三年又停课半年,这三年半时间,我对中医内科收获不小,遇到病人已能自己开药。也曾经给我的奶奶、舅母等亲人看病治疗,还得到他们的夸奖:“这娃还能学会,找到治病用药的方路了嘛”!

那时学生上高中,都是推荐入学。我是班上的三好学生,所以班主任和校长曾推荐我上高中,作为成分不好家庭的一个代表。可是不久,这位老师和校长都遭到“立场不端正”的批判,理所当然,我必须回到农村,“好好改造,背叛家庭做好人”……

因为身体本虚,求学心切,年少气盛,经不住前途绝望的打击,初中毕业后的1974年曾大病一场。经过多方反复调治,收效甚微。有一天,听说后山梁上一个肺结核重病人家,请了仪陇县有名的大先生,明天要来看病,我便早早去攀沿这“救命稻草”。可是患者特别多,他们师徒俩忙到下午也没看完,我却有意要等到最后,因为我很羡慕先生这个职业,既受人尊敬,也能从解救病人的痛苦中自慰灵魂。

一直等到傍晚,病人退完了,我与主家商定后,才去拜访这位大先生。他叫余德,是仪陇县日兴区的中医世家,他父亲在解放前就是县府大先生,治病远近闻名。我请他们到我家住了一宿,一是治病,二是倾诉我的学习经历和学医志向。余老师家也是高成分,他和我爸聊得很融洽,又专门查看了我的笔记本(那时医书奇缺,成卷成本的书,全是自己抄写诵读)后,欣然同意收我为徒。这下我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高兴得彻夜无眠,疾病也减轻了一大半。

此后,按师承规矩,筹集礼物后,由二哥送我,步行到五十里远的余家举行了拜师仪式。从此师徒紧随不离,同吃同住一路出诊。这是我的第三任师父。

随着时间推移,生产队的管理越来越严,两年后,年满18岁以上的不准劳力外出,那是“挖社会主义墙脚”,要保证全日制劳动时间。当时一个壮劳动力干满一天,工值是一角八分;不听话外出者,必须向生产队缴罚金每天1元(买工时)。否则,批斗、惩罚父母,还要找师父“带头走资本主义道路”的麻烦。就这样,师父也不敢公开带我走了,只能保持关系。师父还专门为我买了两本书《伤寒杂病论》和《辨证施治纲要》嘱咐加强自学。

处于求知欲极强时期的年轻人,已具治病有效的成就感,更看不惯高压下的监督劳动,从内心不甘这样沉沦下去,整天闷闷不语,等待机会。

当我打听到离家较远的福临公社那边,有个小孩双腿骨折重伤,到重庆大医院要高位截肢,他父亲是出国工人,找了一个民间骨科神医,孩子转回老家给治好了。听到这样的消息,我如惊雷惯耳,恨不得马上去看个究竟。但想到我外出学医已给父母带来了很多灾难,索性不再告诉父母及任何人,私自筹备,然后秘密一人出行,步行60余里路,终于找到了这个医生的家。

他叫徐克卿,住在仪陇与巴中两县边陲的福临公社一个山沟里。在说明我的理想和处境及其来意后,徐师父家里也是高成分,他很同情我。好在他们大队缺乏医生,他有个徒弟在医疗站,他也被安排在医疗站,白天正常劳动,早晚出门治病。我就住在他家里,外出去治疗骨外科病人时就一同出诊,有时也可以代替师父去给病人换药。这是我的第四任师父。

原来,我私自出走后,家里掀起大波涛,公社多了一个“流窜犯”通缉令。时过不久,消息已传到师父耳边。一天,师父知道有危险了,说是某天有民兵要来找人,我的师娘姓林,娘家在大丰公社林家湾,说可到那里暂避风头。我们出诊时曾去过那里,知道路。午饭后就走,傍晚才到大丰公社的林家。没想到,当地民兵发现异乡人,告诉了驻队干部,一个电话问到我们公社,原来是“通缉人”,第二天就被遣送回去,还被送到公社武装部办了15天“马列主义学习班”,父母受到牵连……

可我回家后,还是不死心。不过,这下我可知道:徐师父还有个胞弟,叫徐克林,也是他的大徒弟,受不了高压环境,户口迁到陕西省城固县二里公社河湾大队去了,那里也缺医生,还进了大队合作医疗站当医生。

经过一段时间的精心准备后,我没告诉任何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家乡彻底消失了。一路游医,从四川仪陇经巴中—南江--广元和陕西宁强--南郑--汉中,大约半年多时间,到了城固徐克林老师家,拜他为师,继续学习骨外科,一面游医治疗内科杂病。这是我的第五任师父。

直到1983年,游医到二里南面山里的小公社小大队,治好了黄支书夫人长期痛旧疾后,大队支书邀请我进入了他们大队医疗站。医疗站原有一名老先生叫刘高,他的师是本地的贺吉祥老先生当时已经去世。刘先生在胃肠病、妇科病和中草药炮制方面很有经验,比我强。我便顺理成章拜刘先生为师。医疗站的内科及药物收入均归刘师父,我仅从骨外科医疗中获取点生活费这样有了相对安定的学习环境,能够细心钻研中药炮制方法及其实操体验,对我的业务学习很有帮助。这是我的第六任师父。

可是安定的环境没过两年,记得是1985年春季。城固县当时医疗卫生管理的卫协会和卫生局一行人,突然来我们医疗站检查老领导直接对我说:“年轻人,我们是专门来查看你的因为你是三无人员无户口无学历无资质),看来你还好学群众口碑也还可以,今天不处罚你但你必须去上学,参加考试,取得合法手续以后才能正规执业  

到了第二天我才知道,原来是公社卫生院向上反映的。因为卫生院前几天遇到医闹一个当地农民伤员,在小盘医疗站治好病后,又到公社卫生院去骂医生:“我的伤在你们医院治疗七天,越治越恼火到医疗站才治三天就消肿了,你是成心整我穷老汉害得我花了不少冤枉钱……”

从此以后,“学习取证,正规”成为我的信条。一天我从小盘来到40里远的南郑县南海医院黄大华医生腿伤黄医师骑自行车摔断了小腿因路远,晚上就住在医院黄大夫家。他是陕西中医学院毕业的,家里有许多中医教材书和杂志我从教材面的习题中体会到难度很大,需要刻苦努力学习,从而产生了上学读书的念头。再次来换药时,我借了杂志和书回去学习杂志上发现了北京光明中医函授大学”的招生广告。毅然决定去报名参加学习。

当我做好充分准备,辞去医疗站工作后,到北京去报名学习时,却过了报名时间接待我的是一名副校长周凤梧教授,周校长在仔细听了我的学医经历和不愿回头的来意后想到他在1938年的遭遇(他是山东人,1938年日本侵略山东沦陷区的医学生流离失所)后,表示同情理解问我:“你愿意到山东中医学院去上学吗?我了解到周校长是山东中医学院的教授,正“齐鲁中医函授大学”,我当时有个叔叔在山东胜利油田,想到这里,就高兴答应了,并表示甘愿拜周教授为师,一定好好学习不负望!这是我的第七任师父。

我原是计划全日制求学的,去了以后才知道,“函授大学”是自学为主。有充足的自由活动时间。在这期间,听一个安徽籍闲聊中介绍说,淮南有一个善治痔疮的神医,他哥哥的顽固性痔疮病,不用手术,服药和食疗就彻底好了。因为痔疮是我临床遇到的难题,所以,不加思索就约定跟他一起去看看。

我们一同坐火车到了蚌埠,他给我写了路线图就分手了。按他的指引,我坐汽车到了一个叫码头集的区级街上,找到了这位陈老先生,并悉他原是阜阳人解放前家乡发水,游医到这里。后遇战争年代不能乱走解放就定居在这里,参加了当时组建医疗务医现在还有个儿子接班公社卫生院。

在听我说数千里来这里,为了求学的愿望后,他表示欢迎并说:“有心人,事竟成也好我们都是乡人,既然来了,帮我看店铺,也给你提供学习环境这是我的第八任师父。

    这位陈师守得住传统的“土”气,痔疮用药配伍都很随意,“无常定量,因人酌量”;他不光是单方药物食疗治痔疮还善于针灸疗法针刺的特点是取穴少,不超过三个穴位,也不要求脱衣裤,特别是女同志,穿单衣或秋衣都行。我当时正处于大学教科书学习阶段,对不消毒就扎针,怎么也不放心可奇怪的是没听说有感染者却有很多人反映效果良好按陈师的说法:“扎针不在多,也不在消毒,而在于内功气,患者感应”……

不到一年,我还是离开了陈师回到陕西,找立足地。原因是不能满足师要求很难传承。师要求先安家再成业,他有两个娇女,要留在家里才不会技术外传按师母的话,是传男不传女,希望我能成为继承祖业的人。而我当时的誓言是不学成正规医生,绝不谈对象也无所谓家。因为我的父母在四川,我给他们带来太多的麻烦,还无以报答。此地离家太远,对父母来说,语言也不通,难以尽孝,终归无法面对父母;再则陈鬼药方”我也继承不下来,趁学校上课后,再也没回陈师父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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